工厂换届，因民主评议没过关，当了十几年厂长的张凤山落选了。好多天，不论是在工厂园区还是家属区，大家都看不到他夹着文件包、坐着高档轿车、趾高气扬招摇的样子了。

中国人向来以不落井下石为做人美德。这一点，在退休的工厂老书记高筑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，这高书记面善心也善，在厂子里有“老善人”之称，早年他和张凤山搭过四年班子，是张凤山厂长生涯中，唯一一位没有撕破脸的搭档。这不，几天没有见到张凤山，高筑心里就有点不落忍了，嘴里囔囔着：“这个张秃子（张凤山的小名），当了十多年的厂长，啥场面没经历过，下来就下来嘛！有啥大不了的。你没听人家说吗？早退晚死，晚退早死。不过，听说你小子卸任前审计，厂子里有一大笔吃喝的账说不清楚，要不是你把这堆烂账推到去年跳河死的王副厂长身上，不判你坐几年监狱才怪呢！”高筑一边嘟囔，一边哆嗦着从衣兜里翻出钱包。单位近年来环保不过关，生产形势越来越不景气，工资只见减少不见增加。这高筑书记怕老搭档张凤山离开领导岗位，没地方请吃吃请去了，再加上这些天也没见个人影，担心他一时不好适应，慈悲心肠又上来了，狠了狠心，从钱包里抽出块钱，他想请退下来的张凤山坐一坐，一起吃顿饭。

张凤山正在家里捂着被子睡大觉，忽然接到老书记高筑邀请他吃饭的电话，还说让他自己找个愿意去的地方，哥儿俩好好聊聊。他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，对着老婆大声吼道：“快把我那套西装拿来，中午高书记要请我吃饭！”然后，又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他那高级文件包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，对着穿衣镜看了半天，随后便开上私家高档轿车出了门。

说话间就到了市里的风光酒家。这位前厂长一落座，就对着服务生喊道：“你们老板娘不在吗？快给我上最好的普洱茶！”俨然今天又是他这个大厂长在请客。退休已有几年的“老善人”高筑到了轻易没来过的地方，眼和手一时都不知往哪儿搁了。

门口有一干部模样的人走过，张凤山认出是几年前在市委党校一起学过一个半月的林科长，那时还在一起喝过几次茶呢！可他是哪个单位的这会儿却给忘了。随即走出门与林科长握手寒暄：“哎呀！林科，您怎么也在这里？一起喝一壶吧？”林科长说：“不了，我待会儿还有任务。”“那您忙，有事儿您找我啊！”这张凤山和小品里那个台词说的一样，在任时见了有权有势的人总爱说这句话：“有事儿您找我啊！”

在服务生引领下，风光酒店的女老板笑容可掬地来到张凤山面前：“哟！张大厂长啊，好多天不见您啦！我还以为您把我这个小店都忘了呢！”

张凤山涅斜着眼瞅着女老板：“妹子儿，闲话少说，这几天又添新人了吗？”

只见女老板对着张凤山耳朵咬了一阵子，张凤山哈哈笑着说：“好好！您给我留着，咱们今天还是一条龙服务啊！”女老板答应着：“放心！保管您满意！只是别像以前那样把账下不好，害得我在审计人员来调查时瞎话都编不全。”

接下来，张凤山就进屋点菜。他把服务生递过来的菜谱一扔，翘起二郎腿，嘴里吐着烟圈儿说：“快给我记着：龙虾三吃，告诉你们老板，一定要活的，新鲜的！烧辽参、澳大利亚牛仔骨、香鲍鱼翅、炖燕窝、野生甲鱼……”

这边张凤山只顾一个劲儿地点菜，坐在桌子对面的高筑却一直在打着小鼓，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，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翻看张凤山扔在桌上的菜谱夹子。张凤山点一个菜，他就用眼睛余光跟着瞄一下菜的价格：妈呀！龙虾三吃，；烧辽参，每位；澳大利亚牛仔骨，每块；香鲍鱼翅，；炖燕窝……渐渐地，“老善人”高筑感觉眼前一黑，一头从椅子上栽到地上，大大的菜谱夹子也被他甩出老远……

风光酒家顿时一片忙乱。

忙乱中，人们却不见酒店女老板的身影。听人说，酒店女老板刚被公安局的林科长等人带走了。据说因为经营涉黄服务。

估计下一步有张凤山的好戏看了。

.12.22于北京知行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