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末,收到老家两位乡友捎来的三件宝物:黏窝窝、苜蓿芽、老咸菜。
黏窝窝,是黍面做的,金黄金黄,黏得粘牙。上面点缀着红枣,稀甜稀甜,好吃不腻。小时候,家乡每逢过年才能吃上这种黏窝窝。可能是黍子产量偏低的原因,田地里种黍子的很少,所以打下的果实也就少。物以稀为贵,自然平时就舍不得吃了。一般年前各家都蒸上几笼屉黏窝窝,与豆腐渣蒸成的渣窝窝和麦子面做的馒头、小米面做的发糕等放在一起。一直吃到过了正月十五,有时那黏窝窝、渣窝窝都长出了绿毛,也还是舍不得扔掉的。后来,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,家家户户粮食富足了,用豆腐渣蒸成的渣窝窝退出了历史舞台,但这黍面的黏窝窝依然属于稀罕食物,还是一般农户约定俗成的春节必备。
苜蓿芽,一般都是用来喂牲口的,但在饥荒年代,也成了百姓的救命粮。苜蓿芽可以参合在粥里,喝着味道鲜美;可以蒸在干粮里,也别有滋味;可以与玉米面搅合在一起,蒸在锅的篦子里,蒸熟后拌上大蒜、香油、醋,家乡管这个叫“纳谷”,当主食来吃。吃苜蓿芽最好的季节就是每年清明左右,说是明目清火。有书上也记载,苜蓿是一种药材,有清热利尿、通便排毒、预防贫血等作用。而且这种植物分布极广,远至地中海区域、非洲等地,都有种苜蓿的。我在家乡劳动时,每年都要拿出许多时间去割苜蓿,主要是用来喂猪和羊。从春暖花开到秋风瑟瑟,对那苜蓿的味儿道都很熟悉,那是一种诱人的清新和花香。春季,苜蓿嫩绿嫩绿的,捡着枝叶掐下来,带回家食用,味道鲜美;夏季,苜蓿地里还多有弹奏优美乐曲的蝈蝈儿,帮着我驱赶那阵阵袭来的燥热;秋季,苜蓿长得快要有人高,那一簇簇紫色的花蕊也忙着加入到田野五色板的缤纷里,带给庄稼人以丰收的喜悦。
老咸菜,是由大萝卜或芥菜(老家俗称辣菜)疙瘩腌制的。也有用蔓菁和胡萝卜腌制的。腌好后煮熟、晒干,放进磁罐里保存起来,一吃就是一年。老咸菜外边泛着白花花的盐巴,里面颜色黑红黑红的,看着不起眼,嚼起来很劲道,是喝粥、吃干粮的绝好伴侣。那时候,农村青菜很少,常年能有老咸菜吃的户就是富足的了。穷的户到了秋天,就只好吃腌制的野菜,或是蘸着盐水吃干粮。在我家里,最数父亲吃老咸菜讲究。一般他把老咸菜切成条状后,还要滴上几滴香油,顿时满屋子喷香,那老咸菜的味道更是好极了。母亲每年秋天都要腌制满满一大缸老咸菜,也许她是不忍心看着自己这五男一女的孩子们苦熬,有时还要拿出少许来接济村子里的穷苦乡邻。
这么多年,不管我走到哪里,每逢春季,家里基本上都是有老家这“三件宝”的,知道我好这一口,父母兄妹在村里生活时他们都会给我准备着,家搬进省城,村里没有自家的亲人后,便不断有乡亲和同学给捎带些过来。
今年春节闹起新冠肺炎疫情,城乡都实行了封闭式管理。听说老家村自为战,设卡立关,交通甚为不畅。前些日子,邻村一路口,还因用钢丝绳设卡,导致一开电动三轮车的53岁妇女不幸撞上钢丝绳死亡。澎湃新闻还报道了。鉴于此,我也就没再指望今年春天还能吃上老家的“三件宝”。只是在心里念叨着:乡亲们春节蒸的黏窝窝该快吃完了,老家的苜蓿也该下来了,家家户户去年秋天腌制的老咸菜也该晒好了。眼前不停地晃动着一望无际的冀东南平原上,一片片翠绿的景象。
没想到,在京城通州从事物业的同村乡友爱民和在县城景州工作的同学晓雪,大概知道我在这个季节里的期盼,千方百计捎来老家“三件宝”——黏窝窝、苜蓿芽、老咸菜,又让我一饱口福。
“三件宝”上有母爱,有亲情,有乡愁。无疑,今年这个春天,吃起老家这“三件宝”来,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的了。
.3.31—4.1于北京知行斋